延续与断裂_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关系初探.pdf

2001年7月 2001年 第4期 外国文学 Foreign Literature Jul 2001 No 4 2001 延续与断裂 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关系初探 李春长 摘要 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之间是一种既延续又断裂的关系 前者主要表现在语言论 形式研 究 跨学科研究等方面 后者则主要表现在它们不同的哲学基础 研究方法及逻辑等方面 本文还 对断裂的原因作了初步的总结 关键词 结构主义 解构主义 延续 断裂 中图分类号 ID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 5529 2001 04 0065 06 近年来 关于解构主义的文章 论著随处 可见 但对其与结构主义的关系的论述却少之 又少 这少之又少的论述均谓既有区别又有 联系 具体到区别在哪里 联系在哪里 却大都 一笔带过 未加详细讨论 本文拟就这一问题 作一系统的尝试 解构主义是在反驳结构主义的过程中发 展壮大起来的 发展就意味着有所继承 而反 驳则意味着有所决裂 因此 解构主义对结构 主义来说既是一种延续又是一种决裂 一 延续 西方哲学经历了3个阶段 古希腊的本 体论阶段 17世纪到19世纪的认识论阶段及 20世纪以来的语言论阶段 又称语言学转 向 在当今世界 语言成为哲学研究的对象 西方哲学家把语言推到了本体论的高度加以 重视 认为语言不再是人类用于表达自己的便 捷工具 相反 语言先于人而存在 并构造了人 类与现实 因此 海德格尔说 语言是存在的 家园 语言的理解已成为解决种种哲学问题 的先决条件 与语言论相呼应 当今文论一个 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对文学语言的高度重视 运用语言学的成果对语言进行分析 而不再专 注于作者 历史 社会及批评家的主观印象 这也造成了主体的消融 从形式主义到新批 评 结构主义直至解构主义 尽管它们在理论 与主张上大相径庭 但都从各自的角度突出了 语言的主导地位 忽视了主体 形式主义者通 过对文学作品中的意象 节奏 句法等的研究 揭示其产生陌生化效果的规律 得出 文学是 对日常语言有组织的违背 即 文学改造并强 化了日常用语 是对其一种有系统的偏离 新批评则集中研究语言的反讽和歧义 力图发 现作品的有机体 受惠于索绪尔的结构主义 则通过对各式各样的文学作品即 言语 的研 究 试图探索出隐藏在作品之后恒定的深层结 构即 语言 解构主义从词源学或修辞学角 度来解构文本 展示文本的自相矛盾和语言的 不稳定性 因此在语言论上 结构主义与解构 主义表现出它们的共同点 另外 解构主义也 56 Terry Eagleton LiteraryTheory Oxford Basil Blackwell 1983 p 2 同样受益于索绪尔 索绪尔割断历史 对语言 进行共时性研究 把符号分成能指与所指并强 调能指的决定作用 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具 有任意性 语言系统内只有差异而没有肯定 项 意义只是符号之间差异的结果 用悬搁现 实的办法来研究语言 所有这些结构主义所 推崇并遵守的观点与方法都被解构主义所吸 收并作为其出发点 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均注重形式研究 可 以说没有走出形式主义和新批评的窠臼 结 构主义撇开了对意义的追寻而致力于寻求文 学的 普遍语法 宣称作者的死亡 并把现实 悬搁起来 因而不涉及与作品息息相关的文 化 历史 社会 作者及读者 也即割断了文学 与外界生活之间的联系 同时它也取消了文 学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因素 既然每一部文学 作品都是深层模式的体现 因此也就无所谓优 劣 托多洛夫声称要从 文学研究中除去任何 价值判断 这就使作品的社会意义及其反 映的意识形态在对深层结构的追求中荡然无 存 结构主义对文学作品作共时的分析 文本 风格内部及外部的变迁被解释为共时系统内 部的变化 这就变相地否定了量变达到一定条 件会引起质变即共时结构的变化 结构主义 强调共时系统内部各成分之间关系的固定性 从而牺牲了作品历时的一维 即作品的历史 这一点使它招来诸多非议 结构主义和新批 评一样注重细读 早期的罗兰 巴特认为结构 主义是一种抓住现实的东西 分解它 再重新 组合它的精神活力 以便重建一种客体 并在 重建的过程中表现发挥作用的规律 因此 结 构主义活动就包括分割与排列两个典型的操 作过程 为了把作品分割得恰到好处就需要 细读 解构主义从来都不探寻文本的终极意 义 即不回答文本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 因 为意义只是文字游戏中的副产品 它不断受到 延异 的作用而飘无定所 既然 文本之外一 无所有 解构主义便主要研究文本内的差异 比喻 反讽等 注重词与词之间 文本之间的多 重联系 也即关注文本的美学特征 从而排除 了文学的表达 教育 情感 再现等功能 割裂 了文本与作者 读者和现实之间的密切联系 作者不再享有决定意义的地位 而成了文本中 诸多符号中的一员 现实继续被悬而不论 我们最常听到的解构主义的抱怨就是难以逃 脱强大的西方表征语言系统的束缚 德里达 说 为松动形而上学而舍弃它的概念是没有 意义的 我们没有外在于这个历史的语言 句法和词汇 我们所提出的任何一个解构 命题都无不准确地掉进其旨在驳斥的形式 逻 辑和暗含的假设中 德曼也承认 解构主 义不得不使用指称语言来说明指称的荒 谬 这种种声明用来反对西方传统认识论 可谓非常有效 但同时却否认了变革 否定了 历史 解构主义把自柏拉图以来直至海德格 尔的传统全部贴上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标签 抹 杀了历史长河中发生的重大变革 根据解构 主义的观点 我们在本质上无可避免地已经由 逻各斯中心主义的限定结构组成 我们力所能 及的无非是在传统内做一些小变革 对于整个 大传统却无能为力 更不用说更新传统了 笛 卡尔为摆脱逻辑循环的困扰曾使用了具有独 特句法的隐喻 但他的隐喻却 隶属于一种更 普遍的语法 一种连柏拉图也同样受限的广大 系统 因此 我们无论怎样做都逃不出逻各 斯中心主义的手心 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孜 孜以求充分说明了解构主义研究的共时性特 征 从而忽视了从量变到质变的历史过程 解 构主义者处心积虑 努力在别人的文本中找出 矛盾 为了能发现矛盾 解构主义者对某个文 本常采用细读法 抓住某个词或某个修辞格 或某个二元对立不放 通过对整个文本的细读 66 2001年 外国文学 第4期 Jacques Derrida Margins of Philosophy trans Gay2 atri Chakravorty Spivak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p 267 Paul de Man Allegories of Reading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9 p 125 Jacques Derrida Structure Sign and Play in the Discourse of the Human Sciences inModern Literary Theory ed Philip Rice p 152 转引自袁可嘉 西方结构主义文论成就和局限 载 文艺研究 1986年第4期 及对与之相关文本的联想 发现文本的矛盾性 和不可调和性 从而推翻了文本内部的既定意 义 从这个意义上讲 解构主义从结构主义手 中接过了新批评的阅读技巧 尽管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各自的目的不 同 但它们都是一种跨学科研究 19世纪后 半期到20世纪初的这一时代 迫切要求建立 一种整体上连贯的系统以便把分散的各门现 代科学结合起来 结构主义便应运而生 建 立在语言学基础上的结构主义确信 文化从各 方面来讲都是一种语言 它渗透到心理学 哲学 文学 人类学等各个领域 试图描绘出支 配所有社会行为的惯例和规则 文学研究只 是结构主义建立人类知识统一体的一个方面 它把文学作品放到广大的文化系统中 通过比 较 归纳等手段 揭示其相似性 找出规律 解 构主义清除了文学与其它学科之间的区别 特 别是文学与哲学 文学与批评之间不可逾越的 鸿沟 解构主义者认为 哲学 历史 艺术 语 言学 批评可以当作文学来读 来解释 反之亦 然 解构主义的互文性概念使跨学科研究成 为一种必然 二 断裂 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的差异首先表现在 它们对待语言的态度上 虽然它们都认为语 言先于个人 但结构主义者认为语言是一个自 给自足的稳定结构 在这个结构里 能指与所 指正如硬币的两面一样一一对应 意义则是符 号间差异的结果 特定的结构衍生出特定的意 义 但对解构主义者来说 语言不再是一个界 限分明的稳定结构 而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各个元素在里面由于不停地交换和流通而得 不到确定的意义 每一元素都与其它元素互相 渗透 意义只是差异运动的副产品 终级意义 已不可能实现 另外 二者所依赖的哲学基础也不相同 意大利法学家维柯在1725年出版的 新科学 中指出 在人类制度的本质中 一定有一种为任何民族 所共有的精神语言 它毫无例外地抓住人类社 会中可能出现的种种事物的实质 而且以形形 色色的不同变化来表现这种实质 一如这些事 物可能具有形形色色的不同方面一样 精神语言 成为结构主义的理论基石 19世纪以来 人们普遍意识到了人类心理的 统一性 各个民族 不论其文化传统如何 都 具有一种普遍的思维结构 列维 斯特劳斯 由亲属关系与语言结构的类似性认为所有人 类文化现象都可能具有 无意识基础 托多 罗夫也认为人类有着共同的经验基础 它决定 着语言及全部信息系统 不仅一切语言 而且 一切指示系统都具有同一种语法 这语法 和世界本身的结构是相同的 这种先验的 无意识结构 或 普遍语法 成为结构主义的 出发点和追寻的目标 而这种先验结构不在 别处而存在于人脑中 既然语言是世界存在 的前提 是人的思想意识得以存在 显现的先 决条件 那么从语言的分析中就可以达到这个 宏伟目标 结构主义利用一方高于另一方的 二元对立逐渐建立起从元素到深层结构的金 字塔系统 跟结构主义竭力寻求统一性相反 解构主义努力寻求原初的差异 虽然语言是 人的主宰 限定着人的思想行为 但其之所以 具有这种功能乃是依赖于符号之间差异的运 动 因为任何一种语言都不可能只有一个符 号 换言之 单符语言是不存在的 因此索绪 尔说 语言内只有差异没有肯定项 差异的 运动使语言表达自身或他者成为可能 因而它 也是最基本的 它无时不在 无处不在 德里 达在批评结构主义的阿波罗理性精神时说 狄奥尼索斯与阿波罗之间 激情与构造之间 的分歧即差异不可能在历史中抹去 因为它不 存在于历史之中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也是 一种原始结构 即历史的开端或历史性本身 76 李春长 延续与断裂 特伦斯 霍克斯 结构主义和符号学 上海译文 出版社 1987 第6页 第97页 狄奥尼索斯由差异来运作 在元素或 系统中 任何东西都不是简单地在场或不在 场 处处唯有差异和踪迹的踪迹 集时间 上的推迟与空间上的差异于一身的 延异 虽 然是 差异的本源和生产 但它是指 差异之 间的差异 解构主义正是利用差异的运作 打破了结构主义关于能指与所指一一对应的 梦想 使二元对立的双方互相转化和平等 开 创了一个无等级的文本世界 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的第三个区别在于 前者追求文学研究的客观性和科学性 而后者 则追求文字游戏 证明客观性与科学性的荒 谬 20世纪初期 科学的迅猛发展对人们的 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 科学成为时尚 理性主 义的浪潮席卷了各门学科 而在文学理论领 域 实证主义与印象派仍占有很大的市场份 额 前者的考据性研究把文学沦为历史 传记 等的一部分 忽视了文学结构性的一面 后者 的主观批评则属于个人的价值判断 无比较可 靠的模式依据 语言科学的发展特别是索绪 尔 普通语言学 的问世给文学理论的发展提 供了有力的理论依据 结构主义文论开始兴 起 结构主义认为 文学像其它各门科学一样 有自己的运作机制即系统 可以对其进行理性 的 科学的 客观的分析 摒弃主观干扰 人类 文化的语言特征使结构主义以语言科学作为 武器深挖文学的深层结构 早期的巴特就曾 尝试以索绪尔的语言学和列维 斯特劳斯的 人类学为基础 力使文学研究的科学化 这可 以从他把批评视作二级语言系统即元语言体 现出来 他认为元语言是一种不同于一级语 言系统即自然语言的科学语言 可以用来表述 文学代码和规则 并可用来追寻和建立一套叙 事作品的普遍语法 受惠于尼采的解构主义 则抛弃了文学研究的科学性及客观性 认为根 本不会有客观 科学的正确解释之说 阅读不 是辨别及确定意义 而是对没有意义的文本强 行加入读者自己的意义 因此任何研究或阐释 都是主观的 德里达把阐释分成两种 卢梭 式和尼采式的 前者梦想一种逃脱了游戏及 符号管制的真理或起源 后者则试图超越人和 人文主义 肯定游戏 不再追求本源 尽管德 里达声称当今没有二者选一的必要 但从其对 诸多语言学家和哲学家的批判当中可以清楚 地看到其尼采式倾向 德里达认为任何自称 为科学的理论必定是语音中心论的 逻各斯中 心主义的一种 科学的理论会认为自己完全 反映了一个一成不变的客体 而所有的语言包 括我们所说的及批评用的语言都会有差异性 因而都是不稳定的 不可能反映出一个稳定的 客体 德里达还认为结构主义在对人类文化 深层结构探索的同时忽视了结构的结构性 也 即无视 结构 所暗含的理论及意识形态意义 结构主义者做研究时通常采用一种居高临下 的姿态 仿佛他们能够位于文化大环境之外对 文化结构进行审视 这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 是行不通的 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当时的文 化背景 不可能逃脱大文化结构的制约 所以 也就不能从外部探讨文化 结构主义对文化 的解读方式因而不能称为科学模式 德里达 号召用文本间差异的游戏来取代结构主义 另外 结构主义一个无法克服的弊病就是它一 方面强调语言无所指的自足性 另一方面声称 要使用科学性的语言进行分析 而这两方面 正相抵牾 后期巴特发现任何元语言反过来 都可能成为一级语言而被其它语言所解释 所 谓的元语言和其它语言一样不具有科学性和 权威性 自己提倡的科学的元语言只不过是一 个幻想 从逻辑上讲 结构主义属于归纳 解构主 义则属于演绎 结构主义的分析常常遵循的 一个工作流程就是元素 模式 法则 也 即巴特的分割与排列过程 首先通过分割确 86 2001年 外国文学 第4期 Jacques Derrida SpeechandPhenomena trans David B Allison Evanston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1973 p 137 Jacques Derrida Positions trans Alan Bass Chica2 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1 p 37 Jacques Derrida Writing and Difference trans Alan Bass London Routledge 言语 不过是书写的一种形式 自然只是文化的一部 分 能指与所指之间相互转达化做永不停息的 差异运动 中间项即未确定项的出现使任 何对立面之间都没有一个严格的界限 在文本理论上 结构主义认为文本是一种 静态作品 应从宏观上即从其与其它作品的关 系中进行把握 而解构主义则把文本看作是动 态的 从微观上对文本进行分析 结构主义把 文学作品当作一个固定静止的客体来研究 旨 在利用语言学模式通过纷繁复杂的文学作品 发现隐藏在所有作品内部的恒定的深层结构 从而把握作品之间的联系 用以指导文学作品 的创作与理解 但其对诸多作品所进行的归 纳与概括失之简化 任何作品均被当作封闭 静态的深层结构的翻版 这种整体性研究导 致作品美学因素的丧失 有时结构主义硬要 某一作品符合特定的模式 抑止了文本的发 展 使文本失去能产性 事实上 在列维 斯 特劳斯那里 结构主义本身已逐渐变成一种单 调乏味的构架 转向解构主义的巴特对结 构主义的宏观研究提出了强烈的批评 认为其 对单一结构的寻求是出力不讨好 因为这样 做使文本显示不出任何差异 巴特的 S Z 一书就把关注重点从结构转向文本的差异性 动态性和开放性 他认为文本不是一个可供 分析的固定客体 而是滑动能指的天地 是一 个方法论领域 巴特看重具有多元意义的可 写性文本 提倡作者型阅读 因为这种阅读只 有创作没有作品 只有结构过程没有结构 每 一文本都是复数文本 处于其它文本的包围之 中 由不加引号的引文组成 意义只是文本无 休止的指意运动过程的一部分 阅读就是发 现文本中不可简化的多义性 看多种意义如何 互相矛盾从而拆散作品的 作品创作是一种 实践而不是对固定结构的复制 动态 开放的 文本意象代替了静态 封闭的文学作品意象 这种动态过程避免了把文本简化成一种僵化 的模式或诗学规律 解构主义的阅读正是要 发现文本的文本性 是要拆散而不是统一文 本 德里达认为文本 不再是完成的作品集 也不再是一本书内的内容 而是一张差异网 一张不断指向自身以外其它东西 指向其它差 异踪迹的踪迹网 哈特曼指出 每一个文本 都以一种机智的同化嵌入了其它文本 布鲁 姆认为 根本不存在文本这样的东西 存在的 只有文本之间的关系 这些关系取决于一位诗 人对另一位诗人的误读或误解 即文本之间有 96 李春长 延续与断裂 Harold Bloom etal Deconstruction Criticism London Routledge Kegan Paul 1979 p 83 Roland Barthes S Z quoted fromLiterary Struc2 turalismRobert Scholes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4 p 148 约翰 斯特罗克 结构主义以来 辽宁教育出版 社 1998 第9页 J Hillis Miller Deconstructing the Deconstructors quoted from The Deconstructive Angel by M H Abrams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ed Robert Con Davis New York Longman Inc 1989 p 561 着影响 交叉的关系 文本的互文性特征使文 本获得了动态性 开放性及能产性 文本在相 互指涉的过程中 不断超越自身 指向其它文 本 给读者提供新奇的意境 但解构主义夸大 的互文性走向了极端的相对主义及虚无主义 结语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 结构主义与解构 主义在语言论 形式研究 跨学科研究等方面 表现出很大的相似